化纤企业：拆解互保链条

　　近日有媒体报道，浙江萧山企业陷入互保困局。据了解，多家化纤纺织企业涉及其中。萧山民营经济发达，去年实现工业总产值5800亿元，而化纤是当地重要产业，化纤纺织企业的遭遇必然会成为当地政府的忧心事儿。而银行也在操心如何能收回贷款，有的已经向企业收贷或者抽贷。

　　互保联保的贷款方式在特定时期方便了企业融资，保证了银行的业务量，但是也在这次困境之中凸显融资渠道过于单一、信用体系不健全、加剧市场震荡等弊病。互保联保困局如何解，正在考验着政府、银行与企业的智慧：企业是经营出现问题，竞争失力应该遭到市场淘汰，还是自身运行良好却因互保被拖下水？政府尊重市场的同时，如何做好引导，干预和调控的界线在哪里？如何才能不出现优劣企业一块儿保？而银行又在近期远期利益的平衡中，面临着怎样的抉择？

　　互保联保

　　萧山当地及周边区域每年都会出现由于互保联保导致的企业破产问题，已经有了处置的经验，总体也并不像一些媒体报道的那么严重。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于泽表示，互保联保这种融资方式在我国合规。

　　萧山区政府的有关人士向媒体表示，当地经济基本稳定，但是风险依然存在，需要政府、银行、企业三方共同努力。多家当地企业向记者表示，当地及周边区域每年都会出现由于互保联保导致的企业破产问题，已经有了处置的经验，总体也并不像一些媒体报道的那么严重，但是这两年的情况有些不同。特别是与2009年相比，在这轮低谷行情下，国家并没有出台相应的扶持政策。而且，此轮低谷期显得更长，至今还没有见到好转的迹象。

　　2009年，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国家出台了《纺织工业调整和振兴规划》，以确保纺织产业稳定发展。当地政府为加快结构调整，推动化纤纺织产业升级也出台了相应的优惠政策，当地银行也相应地放宽了化纤纺织行业的信贷业务。在政府政策引导、银行信贷刺激下，企业认为迎来了所谓的发展机遇。

　　“那时候融资很容易，一般只要找个担保企业就行。还有银行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借贷。”一家陷入互保的企业人士表示。

　　互保联保的贷款方式是当地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的主要融资手段。互保保证贷款一般由企业之间对等承担。而联保贷款则是指3家或3家以上中小企业，自愿组成担保联合体，其中某一家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后，联保体所有成员都须承担还款连带责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于泽表示，互保联保这种融资方式在我国是合规的。由于单个企业的抵押品不足，这种融资方式可以将大家的抵押品联合起来，获得贷款。

　　然而，当产能扩张迅猛加之行情低落徘徊不前之时，国家对于化纤纺织行业却再没有大的刺激和扶持政策。而且，这种形势还将持续。一家当地的上市公司在近日发布的报告中表示，2014年1～6月经营业绩预计亏损。聚酯涤纶行业仍然处于调整周期，供求关系没有明显改善。

　　不能自拔

　　令企业难以接受的是银行为了防范风险，对企业进行收贷抽贷。因为互保联保企业往往是一个行业内或者一个产业链上的企业，在短期内，传染性很大，其中只要有一家企业还不了贷款，或者资金链断裂，众多联保企业都将受到冲击。

　　当地企业表示，整体低迷与经营不善引发问题企业破产倒闭，银行首先会冻结担保企业的账务，再清算问题企业资产。问题企业一般资不抵债，担保企业的账务遭到冻结，需要偿还问题企业欠下的债务。因此，一些企业的陷落并非自身经营不善所致。

　　杭州宏峰纺织集团有限公司董事会秘书夏勇说，银行不论企业的经营状况如何就将担保企业的账务冻结，让正常运行的企业很受伤。企业经营每天都需要用钱，冻结资金往往会拖累担保企业。

　　而更令企业难以接受的是银行为了防范风险，对企业进行收贷抽贷。因为互保联保企业往往是一个行业内或者一个产业链上的企业，在短期内，传染性很大，其中只要有一家企业还不了贷款，或者资金链断裂，众多联保企业都将受到冲击。

　　当地企业告诉记者，目前当地化纤和化纤织造两个产业困难程度有所不同，织造产业比化纤产业更严重。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织造企业较化纤企业投入少、门槛低，竞争力弱，抗风险能力差；二是在上一轮经济刺激下，织造产能扩张相对更快，压力更大。

　　记者了解到，为了防范互保联保风险，2月初该地区出台了《关于化解风险企业资金链问题的若干意见（试行）》（以下简称“意见”）等相关政策，规范政府、企业、银行三方行为准则，尤其要求当地银行不能随意抽贷。记者在3月底到当地调研时，一位当地官员表示，正在积极争取银行支持。而业内人士表示，在没有国家政策支持下，当地政府没有更多手段来调节，能够搭建银企协商的平台已经很不容易。

　　早已预见

　　当地一家银行业务部课题组曾对2009年的放贷情况做出相关调研课题。调研中已经特别提到了对于化纤纺织业务的贷款投资应引起重视。银行目前对于化纤纺织业务执行坚持“区别对待、扶优汰劣”的原则，并没有特意对所有化纤纺织企业收紧放贷。

　　陷入互保危机的企业表示，互保这事儿出问题，主要原因在于银行一看贷款有风险就急忙收贷。而一位银行人士表示，他们也没有办法，市场运行规定了风险与收益，银行也只是按照规矩走。而且作为分行，没有填补漏洞的权限，保住自己的职位最重要。

　　其实，互保引发的资金断裂问题在萧山每年都会出现。而且这次的危机业内也早有预见。当地一家银行业务部课题组曾对2009年的放贷情况做出相关调研课题。调研中已经特别提到了对于化纤纺织业务的贷款投资应引起重视。

　　该调研报告显示，萧山区内市场化的程度较高，一些企业看到有利润的项目一窝蜂地上，同业之间相互争夺客户，竞相降低价格。以化纤产品为例，前些年聚酯纤维项目主要集中在几家骨干企业，但也出现了项目跟风现象，一些基础条件薄弱的企业也开始投资大型聚酯纤维项目，随着全国产能的迅速增长，项目的利润空间缩小，由此一些依赖银行贷款投资的项目，将面临较大的风险。

　　荣盛控股集团副总裁俞传坤在分析原因时表示，企业发展始终要以市场为导向，不能依靠政策和政府，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儿。而有的企业当时贷款扩能，以为干个三五年就能赢利。但是碰上这轮行情低谷，这些企业免不了遭遇困境。

　　在记者采访中，多家企业对于银行的行为意外表示出理解。一家企业在无奈中表示要尊重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机制。除此之外，几家中小企业表示希望银行能多听听企业的心声，不能将资金链一切了之，还是要多关注经营面好的企业的正当需求。

　　上述银行人士认为，萧山化纤纺织企业整体竞争力还是比较强的。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萧山化纤纺织企业较少出现因资金链断裂而出逃、破产等情况。而当地也表示，当地出现的困局，与浙江其他地区的情况相比没有那么严重，显示出当地实体经济较强的抗风险能力。

　　银行目前对于化纤纺织业务执行坚持“区别对待、扶优汰劣”的原则，并没有特意对所有化纤纺织企业收紧放贷。这一表述也得到了当地几家企业和业内人士的肯定。

　　多方博弈

　　目前，当地已经召开多场协调会、座谈会，协调的主要目的就是建立互保链的“熔断机制”。多家银行代表在会上表示，将一如既往地做好政银企合作，维护政银企共赢局面。

　　为稳定局面，当地政府目前积极介入，发布的“意见”文件对风险企业根据企业资产负债、生产赢利、市场前景等情况，分为重点扶持、企业重组、依法破产、逃废债务四类企业，分别制订具体措施，有针对性地进行处置。同时，政策要求企业坚持实事求是，积极开展自救和服从资产监管。

　　在银行方面，文件提出对按规定依法破产并经司法终结审理的企业，其损失部分应由银行予以核销；对于严重资不抵债的企业，要求银行尽一切可能先处置风险企业自身资产，处置后偿还银行贷款不足部分，再由担保企业通过贷款平移方式承担，并建议建立主办银行机制等措施。目前，当地已经召开多场协调会、座谈会，协调的主要目的就是建立互保链的“熔断机制”。多家银行代表在会上表示，将一如既往地做好政银企合作，维护政银企共赢局面。

　　而业内人士分析，接下来要看到的是地方政府与银行之间进行的博弈。企业要依靠政府出手相救，可是“政府手里没有钱，可操作的空间并不大。”

　　经济学者则认为，现代商业银行背靠国有资产可进行信用创造，在这次危机中不用担心风险的扩大。政府出面担保避免引发挤兑潮后，商业银行在应对债务方面压力应该不大。从经验上看，2000年左右，银行为国企核销坏账，这一次关键看银行对于民企有没有这个意愿。

　　化解之道

　　要解决互保联保问题，就要先研究解决产能结构性过剩问题。而从宏观方面看，融资体系不健全，结构单一是引发问题的症结所在。另外，在房地产持续火爆的情况下，弃主业而进入房地产行业，也是酿成制造业企业面临死亡威胁的原因之一。

　　长期研究化纤市场的当地专业人士表示，互保联保引发的资金断裂问题近期较密集地发生，直接原因还是需求不旺与产能增长过快导致产能压力过大。他说，化纤纺织的问题企业资产变卖之后还会进入市场，整个行业的产能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先研究解决产能结构性过剩问题。他认为，整体下游需求还会增长，产能要依靠需求增长消化。解决问题有两个思路：一是产能问题需要企业理性投资；二是债务问题要依靠CPI对冲。“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时间，要用时间换空间。”

　　对于投产，俞传坤认为，当下及今后一段时间，企业投资时要审慎，一是要明确自身能力与定位；二是要评估行业未来发展状况；三要加强内部管理。而整个社会要建立起信用体系。投产与放贷要依靠更加健康的信用关系。

　　而从宏观方面看，融资体系不健全，结构单一是引发问题的症结所在。发生在江浙地区的这种情况在国外相对较少，于泽表示，因为发达国家具有多层次的资本市场，中小企业依靠社区银行、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等进行融资。我国融资渠道较为单一，必然产生为了获得极为紧缺的银行贷款进行互联互保的现象。因此，这个问题的出现是中国金融市场不发达的结果，根本的解决方法是建立多层次融资市场。

　　另外，在房地产持续火爆的情况下，弃主业而进入房地产行业，也是酿成制造业企业面临死亡威胁的原因之一。一家企业表示，当地有些企业不用心经营化纤织造主业，只是把企业作为融资平台，然后去搞房地产。而当地房地产业增速目前出现回落，成交萎缩，使得企业老板的资金无法周转。“整个经济太依赖房地产了，这是整个国家层面上的事儿，不是化纤行业能解决的。”

　　融资难题待解

　　因为互保产生的资金断裂问题在萧山当地已经不是新鲜事儿，处理起来有了充足的经验。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中央并未出台刺激与支持政策，导致当地政府处理问题显得力不从心；而在尊重市场在资源配置方面决定性地位的当前，细化政策与分别讨论就显得更加关键，这考验了企业的实力、政府的耐心与智慧、还有银行的眼光与策略。

　　当地政府、银行与企业也在矛盾的积聚下认识到此轮困局的要害所在。除了讨论政策的偏差与过度外，挣扎的企业尝到了市场意志的厉害，政府在维护大局的同时也以尊重市场为前提，而银行也在斡旋中清楚，自身并不是在真空中。政府有意搭建沟通交流平台，而解决问题还要看银行的态度。能否和民营企业同舟共济，不仅要考虑当前的企业表现，更要看民营资本的发展前景。在中央一系列鼓励民间资本发展的当前，商业银行应该看到服务对象的潜力。

　　互保联保是信用不彰下的融资方式，困局之中多方都在为这一简陋的粗放的借贷方式买单。因此，要建立真正的信用体系，还需要各方作出努力。政府要尊重市场，不能再为央企或者是民企背书，降低单个或群体企业的融资成本，才能还原信用的本身价值，银行也才能重视信用本身。如此，才能健全信用体系，真正降低市场的融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