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牌与旗袍

　　旗袍是咱们的国粹，月份牌怕也只有中国才有。一张硬纸板上印着精美的图画，下面缀着365天的日历。每到新年元旦把它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这传统中国人坚持了差不多一个世纪。 　　月份牌的诞生源于近代中国门户洞开后外商致力于洋货倾销的广告宣传。初到上海的洋商起初想以西洋画片推销产品，然而收效甚微，中国的老百姓根本不认那一套，堂屋里依然挂着桃花坞的年画。于是精明的洋商看出了中国人的审美趣味，他们把西洋画片上的内容换成了“八仙上寿”、“沪景开彩图”，突出中国民俗内容。在画面适当的位置标有商品、商号与商标，并配以中西对照的年历或西式月历，赠送给顾客。中国的老百姓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后来给这画片加上日历，又起了个好记的名字叫“月份牌”，好不让人感到亲切。这一亲切可就连那画片上的商品一同接受了，也让那狡猾的洋商很赚了一笔。于是精明的中外商家趋之若鹜，乐此不疲。月份牌也变得花样百出，深入人心，成了咱中国老百姓家里必备的物件了。 　　旗袍风靡全国的时候正值月份牌盛行，旗袍美女自然成了月份牌上的重头戏。月份牌上画旗袍美女，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老百姓喜欢，那叫消费心理，没辙的事儿。因而月份牌中留存的旗袍美女画数量颇丰，那阵势称作“丰富的历史画卷”一点也不过。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旗袍时装美女，开创了月份牌画的鼎盛时代，因而月份牌又俗称“美女月份牌”。那时，欧风东渐，中国风气初开，久锁高宅深闺中的太太、小姐们开始走上街头，崭露头角，时髦美女在报纸广告上频频亮相。身穿倒大袖旗袍的清纯女学生和着紧身旗袍的新女性形象在月份牌中独占江山，成了社会的一种风气。当时的电影红星如胡蝶、阮玲玉等，都被作为模特走入月份牌画中。全新包装的时装美女，使看惯木版年画的中国老百姓耳目一新。月份牌中的美女是当时都市女性的时髦代表，她们穿最流行的时装：旗袍、高跟鞋……用最新潮的物品：电话、电炉、钢琴、话匣子、唱片……有最时髦的消遣：打高尔夫球、抽烟、骑马、游泳、航空……都市摩登女郎为月份牌与旗袍找到了彼此共同的表达形式，因而旗袍与月份牌得以走着流行的一致步伐，使月份牌中的旗袍总是当令新装。 　　有趣的是，月份牌原是那精明的洋商用来宣传、推销商品的。但从它面世以来，占据主要画面的不是商品本身，而是各色的人物或偶尔出现的风景名胜。作为主角的商品只被处理在边框等不大显眼的地方，成了陪衬，这不成了赔本赚吆喝了吗？其实，这里的学问可大了，要说“软广告”，还得打人家那算起。早期的月份牌中人物与所宣传的商品各说各的，全不相关，月份牌画家们考虑得更周到的是画中人物——如何使她们更加美丽动人。拿咱今天的眼光来看，月份牌似乎更像是发布流行时装的精美招贴画，画中的美女与时装比商品更醒目，让人一看就恨不得把它复印到眼珠子里去。 　　在月份牌画家中赢得“半壁江山”称誉的杭稚英先生，创作过大量旗袍美女。他笔下的广生行“双妹嘿”旗袍姐妹衣着时髦，楚楚动人。烫卷发，短袖旗袍衣长及地，都是30年代的时尚。那还用说，这么时髦的妆扮，这么靓丽的人影，她们所使用的“双妹嘿”化妆品也一定错不了。消费与品位超前的时髦女郎，无形中使商品获得了更高的可信度。其他月份牌画家如郑曼陀、金梅生、关惠农、关祖谋、倪耕野等都有不少旗袍美女佳作。其中郑曼陀首创的擦笔水彩画法，更成为月份牌画坛的经典技法。中国老百姓不喜欢西洋素描，把脸上弄得黑一块白一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郑曼陀不怎么强调明暗调子，只用炭精擦出淡淡的素描关系，再敷一层水彩，使画中美女面容白里透红、光洁细腻。老百姓爱看，喜欢。月份牌画中人物比例夸张，类似今天时装画的表现技法，头小身子长，跟欧洲名模的身材差不多，如此可以使旗袍女郎显得亭亭玉立，姿秀不凡。人物在画中定格的瞬间也经过精心设计，掩卷凝眸、拈花微嗔、举步欲行、垂首浅笑，都能把人迷得找不着北。由于综合了多种美的因素，月份牌中美女与身上的旗袍达到了一种至善至美的境界。在这世纪初的几十年间，月份牌和旗袍一道标志着当时社会审美的整体趋向与追求，定期发布着老百姓心目中的理想形象。那时能把十里洋场的大上海闹得纸醉金迷，月份牌和旗袍一定功不可没。 　　如今，每到年终岁尾大街上就会摆出各式各样的挂历，光天化日下摊开花花绿绿的一片，美女名车迎风舒卷。正午的太阳照在上面，粉红里面透出青白，晃得眼睛不敢睁开。买回家去，挂在墙上，看着气派。看长了，那压膜的铜版纸下面透出一股冰冷。那里面少样东西。少什么，说不出来。月份牌中有那样东西，只是月份牌没了。至于旗袍吗，也许只有在电影上、电视上才可一睹其芳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