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图：贸易摩擦多是好事

昨天上午，龙永图应南京市委宣传部和南京市文化局之邀，做客金陵图书馆“名家讲座”，畅谈“战略机遇期与中国的对外开放”。虽然他现时的头衔是“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但昨天的讲座，让人再次见识了这位“中国加入WTO首席谈判代表”的自信和睿智。在中国加入WTO将届四年之际，当中国企业越来越感觉到WTO游戏规则现实存在的今天，这位当年的首席谈判代表更是直言：贸易摩擦多了是件好事。 贸易摩擦 不是洪水猛兽 今年，当数百万元的纺织品屡屡被一纸“设限令”从大洋彼岸退回中国时，中国企业对加入WTO的心态更复杂。四年入世路，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在贸易摩擦中发现，原来国际市场并不永远是碧海微波，也有惊涛骇浪，不小心就会落入水中。对此，龙永图的看法有些“特别”：“我认为贸易摩擦多了是件好事”。 中国现在是大买家 “加入WTO以前，中国在国际贸易市场好比小商小贩，挑着一担青菜很不起眼；现在中国已经是国际贸易第三大国，国际市场的第三大买家、第三大卖家了，这时候不出现贸易摩擦是不可能的。就像一个到处打交道的人，随着贸易量的增加，摩擦当然会增加。就像中国足球，连奥运会门票都拿不到，不走出国门，又怎么会有摩擦呢？” 面对种种担心与抱怨，龙永图认为，加入WTO后贸易摩擦增加是中国贸易量大、国际交流多、竞争力加强的必然结果，不能因此草率下结论说中国贸易环境恶化、中国产品出不去了。事实上，每年中国在国际贸易中对外摩擦也只占整个对外贸易的一小部分，如2003年是0.5％，2004年只有0.3％。 “在对待贸易摩擦问题上，我们应该有颗平常心。”龙永图强调说，中国人一说起打官司就觉得不得了了，其实这在国外司空见惯。过去中国人有矛盾希望“组织上”解决，而国外有矛盾到法院依靠法律解决，这是很自然的事。 企业要团结不要内讧 现在是内斗猛于虎 “今后贸易摩擦、反倾销会越来越多。”怎么办？龙永图提出了一个建议：两手都要硬。一是对外交涉要硬。最近欧盟对中国纺织品设限，结果配额不够了，欧洲很多市场上出现了“空柜”现象，欧盟不得不更改两三个月前才签的协议，而这背后正是中国有关部门和组织认真交涉的结果；二是对内整顿市场也要硬，杜绝内部恶性竞争屡禁不止。 不久前，非洲一个国家进行电话程控交换机招标，竞争十分激烈，结果中国一家企业顺利夺标，而且报价比英国企业低30％。该国领导人十分高兴，向中国大使表示感谢。不料，刚感谢没多久，另一家中国企业获悉后公开表示：“我还可以再便宜20％！”这让本来很满意招标结果的非洲国家领导人非常惊讶而且不悦。“这种相互拆台的做法，既使得中国企业在经济上没得到好处，在政治上也丢了分。”龙永图说，这件事让他非常痛心，“过去说苛政猛于虎，现在是内斗猛于虎。” 要当心被自己打倒 “我敢说，再过5年、20年，国际市场上任何人都打不倒我们，能打倒我们的就是自己。” 中国企业惯于一窝蜂出口、一窝蜂降价，结果大家都没饭吃。龙永图依旧举了个例子，中国的袜子在美国是4美元一打，在日本是3美元一打，而且占据了国际袜子贸易的90％，本来完全可以控制整个市场的。可不久前国内有些企业为了“竞争”，把价格降到了99美分一打，然后拼命出口。“这样做哪个国家受得了，不‘反’你才怪呢！”当然，也连累了中国整个袜子行业。龙永图认为，在国际市场打造中国知名品牌，首先企业间要团结。 不是功臣也不是卖国贼 中国成功加入WTO以后，龙永图立即被戴上了“功臣”的桂冠。再过十多天就是中国加入WTO四周年，一路走来，龙永图自己会怎样评价“功臣”这顶帽子？当快报记者把这个问题抛给他时，向来比较严肃的龙永图笑了：“我既不是功臣，也不是卖国贼，只是代表中国做了一场谈判。” 他说，中国加入WTO后，称他是“功臣”的多，但也有说他是“卖国贼”的。不过党中央早有定论，那就是中国加入WTO是双赢的结果。“过去中国人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现在则越来越接受双赢这样的观念了。”龙永图说，如果只是看到他在对外谈判中所做的妥协，那他就是“卖国贼”；如果只是看到他为中国所争取的利益，那他就是“功臣”。 产业结构升级要加快 让大多数人有饭碗 全球产业结构的调整，使得大量的产业向中国转移，给中国利用全球资源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中国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迅速发展。 与此同时，不同的看法也油然而生。当前最集中的是，中国进入了全球产业链的低端，陷入了跨国公司的“陷阱”。 “我认为不能这么看。”龙永图说，中国还有许多贫穷的地方让人心痛，这是中国的国情。“我们不吸引低端的，又吸引谁呢？”他认为，不能看到现在处于产业链低端就觉得“吃了大亏”，吸引外资最根本的就是要解决迫切的就业问题，让大多数老百姓有个饭碗，这应是政府所有政策目标中最基本的。“毕竟，吸引外资为中国提供了3000多万个就业岗位。” 需要以市场换技术 龙永图说，吸引那些高科技含量、高附加值的产业，需要辩证地看。一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中也有高技术含量的环节，要逐步从外国人手中挖掘过来。 二是高技术含量的产业中也有劳动力密集型环节，“波音飞机技术含量够高吧，但它很多零部件是在70多个劳动力密集型国家生产的，例如舱门就是在中国等国家生产的。”说到底，“以市场换技术，以市场换税收”在过去20年取得了成功，现在到了以市场换技术的时候。再向前看，还得加强科技创新，自主知识创新。 别送孩子出国读中学 向来被视为“洋务派”的龙永图，昨天却在是否应该送孩子出国读中学的问题上给出了出人意料的回答：坚决反对！话题是从他讲述的一段经历开始的。入世谈判期间，美国一家著名跨国公司的董事长请他吃饭，席间该董事长突然拉住一位正在为他们服务的年轻人，介绍说：“这是中国来的龙部长，这是我的儿子，在这里打工，挣学费。”瞬间龙永图被彻底感动了，“我感动的不是他儿子在餐厅打工，而是这位董事长的主动介绍。要是在中国，恐怕连躲都躲不及呢！” “现在不少中国人稍微有点钱就送孩子到国外读书，我敢说，90％是失败的。你现在想害谁，就劝谁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中学！”龙永图说，“我去看过不少朋友在国外读书的孩子，有的变坏了，有的住在肮脏不堪的地方，学什么啊！在孩子世界观尚未形成的时候，过早送到国外会让他们一是变化，二是极端孤独，三是思想扭曲。”他说，一定要把中国优秀的人才留在国内读中学、大学，扎根本土后，再出国留学深造。否则，在国外是培养不出来成熟的中国企业家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奉劝大家，不要进入误区。”对这番话，现场的1000多名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而龙永图则又对记者强调了一下：“希望媒体都登我这个观点”。